西方马克思主义(被解读为)东方马克思主义:「大众误解」

虽然阿尔都塞他深切关注生活在殖民地条件下的人民的斗争,并同情地注视着希望将自己置于反帝运动之首的中国,但显然无法把握这些斗争的理论意义。这是一个普遍的特征性现象。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欧洲和美国以马克思主义为导向的左派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误区。对越南的大力支持似乎毫不费力地与对那些将民族解放运动视为绝对过时的作家的崇敬结合在一起。阿多诺在其1966年的著作《否定辩证法》中,黑格尔式的论题摒弃了“人民精神”,即国家和民族问题的根本重要性。“它是‘反动的’,是倒退的,从他所处时代的康德式普遍性(generality)来看,可见人类的角度”;它受到 “民族主义”的影响,“在告知式冲突的时代和潜在安排世界的可能性中,它是完全省略的。”更糟糕的是,民族主义是对“拜物教”的崇拜,是对“集体主体”(民族)的崇拜,在这种“集体主体中,更彻底的主体消失了……无影无踪。43这种立场后来使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发动的战争失去了合法性,而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发动战争的国家和人民无疑比他们所反对的法国更外省、更落后、更缺乏世界性。无论如何,阿多诺都不可能理解从越南民族解放阵线开始在他眼前展开的伟大斗争。

让我们来看看《东方马克思主义》是如何论证这个问题的。(表象)《否定辩证法》发表三年后,胡志明逝世。他在遗书中号召同胞们“爱国奋斗”,致力于“救国”。然后,他绘制了以下个人资产负债表:“44 早在 1960 年,这位越南领导人在他 70 岁生日之际,就回顾了他的思想和政治发展历程:“起初,是爱国主义,还不是共产主义,使我对列宁、对第三国际充满信心”。支持和促进殖民地人民解放斗争并强调他们有权建立自己的独立国家的呼吁和文件首先激起了强烈的情感。在回应列宁的《关于民族和殖民地问题的论述》时,胡志明写道:“它们向我传达了怎样的情感、热情、启迪和信心!我喜极而泣。”45 至于毛泽东,人们需要只能想到他在 1949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发表的宣言: “我们的主体民族不再是一个任人侮辱和羞辱的民族。我们已经站起来了....中国人民被认为是不文明的时代从此结束了。”

两位伟大的革命家的态度不难理解。他们以列宁为基础,列宁对帝国主义作了如下描述:帝国主义是一种制度,在这种制度中,一些所谓的“模范民族”给予自己“建立国家的专有特权”,而他们则把这种特权给予殖民地人民。(47)事实上,“少数被选中的国家”希望通过掠夺和统治其他人类来创造自己的“繁荣”。(48)除了经济掠夺和政治压迫,国家等级化也是帝国主义的特点。被剥削和被压迫的人民同时被打上了没有能力管理自己和没有能力组成国家的烙印;为摆脱这一烙印而进行的斗争是一场争取承认的伟大斗争。

然而,在那些年里,对胡志明、毛泽东或卡斯特罗的崇敬并没有导致与西方马克思主义特有的民族虚无主义保持距离。甚至连萨特也无法抵制民族虚无主义,尽管他坚定地致力于反对殖民主义。(id_0000)萨特正如他的《辩证理性批判》的核心章节所表明的那样,人类的各种冲突最终都源于“匮乏”(rareté)。这种方法的结果是毁灭性的。只要匮乏导致了生死之争,它最终就会以某种方式为那些压迫者开脱:他们现在似乎成了一场悲惨的生存斗争的主角,这场斗争注定要强加于当下,只有在未来通过生产力的超常发展才能结束。反之亦然,被压迫者似乎只是为了驱向摆脱无法忍受的生活条件。但是,如果语言、文化、民族身份和尊严丝毫不起作用,我们就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享受生活水平舒适或生活或多或少富裕的社会阶层也会参与反对民族压迫的斗争。由此可见,对“人间地狱”的同情,对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在阿尔及利亚或越南所犯罪行的愤慨,无论多么值得称道,其本身并不能保证对民族问题的充分理解。

几十年后,哈特和内格里解释了这种矛盾态度的深层原因:“从印度到阿尔及利亚,从古巴到越南,国家是民族解放的毒药。” 是的,巴勒斯坦人可以指望我们的同情,但一旦他们被“制度化”,我们就不能再站在“他们”一边了。因为“一旦民族开始形成主权国家,它的进步功能就会消失殆尽。” 这意味着,对越南人、巴勒斯坦人或其他民族的同情,只能在他们受到压迫和侮辱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解放斗争只有在不成功的情况下才能得到支持!革命运动的失败或徒劳无功是反叛者能够自吹自擂的先决条件,享受反叛者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愿意参与制度化权力的肮脏勾当!

为解放而战的各国人民的领导人显然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进行论证。1949年9月,在共产党夺取政权的前夕,毛泽东提请注意华盛顿希望中国“靠美国面粉生活”,从而最终“成为美国的殖民地”。

在真理《共产党宣言》中就已经指出,“无产阶级将利用自己的政治优势”和对生产资料的控制权,“尽可能迅速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特别是发展不再具有民族基础的“新工业”,“它们的引进对于一切文明国家来说都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然而,马克思和恩格斯提请注意的这个普遍问题,在东方却具有一种特殊的紧迫性。摆脱殖民枷锁后,独立的国家和人民正在努力巩固自己的经济:他们不想再依赖前主人的施舍或专横;他们认为绝对有必要打破强国对更先进技术的垄断。

事实上,我们在越南发现了与毛泽东相同的取向。当争取独立和民族统一性的战争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时,北越工人党第一书记黎笋就宣布,夺取政权后最重要的任务是“技术革命”。既然“生产力起决定作用”,那就必须彻底努力“改变我国国民经济的落后状况,推动生产力的发展”。

另一方面,在西方,当支持越南革命的运动愈演愈烈,中国的影响越来越明显时,马克思主义左派中出现了完全不同的调子。在意大利,马里奥·特龙蒂出版了一本书,并迅速获得巨大成功。他的中心论点之一是:社会主义革命“将废除工作。”这样,它将废除阶级统治。工人阶级废除工作与暴力摧毁资本是同一回事。“54” 特龙蒂发表这篇文章的1966年,正是中国爆发“文化大革命”的一年。而此时,误解(misunderstanding)的喜剧性达到了顶峰。

“文化大革命”的口号很明确:“把握革命;促进生产”。在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中,不乏同情甚至热烈支持的意见,但他们放弃了这一口号的后半部分。然而,直到 1969 年,在中国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召开之际,当时被指定为毛泽东接班人的林彪还强调:(“革命;促进生产”):

林彪坚持肯定了这一点:

对被罢免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刘少奇的主要指责之一是“蜗牛拖后腿论”,即不懂得“文化大革命”将加速生产力的发展,使国家以惊人的速度达到最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的水平。“文化大革命”重启了1958年的“大跃进”,中国希望通过“大跃进”瞬间赶上最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这绝非偶然。

我们不应忘记,早在1937年,毛泽东的《实践论》一文就吸收了《共产党宣言》中的一个主题,强调“物质生产活动”和发展生产力的中心地位,其目的不仅在于增加社会财富,而且在于增加“人的知识”。然而,在西方,“毛泽东崇拜”很容易与结束劳动的期望结合起来;《实践论》一文经常被引用,但只提到阶级斗争,压制了生产斗争和科学创新斗争。

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化大革命”主要口号的民粹主义减半与毛泽东教导的减半相对应。毛泽东认为有义务消除两种不平等:中国人民内部存在的不平等,以及(也许更严重的是)中国与最先进国家之间的不平等。随着生产力的飞速发展,克服了第一种矛盾,也就有可能克服第二种矛盾。因此,中国将一劳永逸地崛起,帝国主义的压迫和屈辱所导致的争取承认的长期斗争将取得圆满成功。

但在西方,“文化大革命”被歪曲为毛泽东的教导和工作的总和,中国革命的全部内容被简化为一句口号:“造反有理”。如上所述,这位伟大的革命家已经被砍掉了一半,现在又被重新解释为无政府主义者。虽然无政府主义在第二国际时期曾被打得落花流水,但在1968年的运动中,它又响亮地回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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