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诺的帝国普遍主义

在霍克海默和西奥多·阿多诺中,我们可以发现退行(regression)的元素。关于“法西斯主义”《启蒙辩证法》(他们在 20 世纪 40 年代共同出版的著作)指出,在法西斯主义在欧洲中心地带传播并取得胜利之前,“极权主义资本主义”和“极权主义秩序”只涉及“穷人和野蛮人”。63 法西斯主义的准备阶段是西方大国对殖民地人民实施的暴力,并在资本主义大都市的中心地带对穷人和边缘化蒙骗群体实施的暴力在某种集中营——劳改所中得以完成。人们在某种程度上承认,纳粹法西斯主义在扩张主义和殖民统治方面进行了最初的尝试。诚然,受害者是“野蛮人”,而不是拥有自己的历史和文化、试图建立独立民族国家的民族。然而,这仍然是对殖民主义以及纳粹主义与殖民主义之间联系的谴责。

几年后,随着冷战的到来,所有这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反殖民主义革命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合二为一,并波及中东,对以色列国的政策存在甚至提出了质疑。至此,针对第三世界革命活动的论战成为了一个永恒的主题,并以普世主义的名义得到了发展。在《否定辩证法》中,阿多诺否定了黑格尔式“人民精神”的范畴,即对民族问题的关注,认为这与他所处时代的康德式普遍性相比是“反动的”和倒退的,现在的人类被视为“在全球冲突和全球组织潜力的时代受到‘民族主义’和‘地方主义’的影响。”更糟糕的是,这是对一种“拜物教”、“集体主体”(国家)的献身,“个人在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过头来看,这种立场使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推动和领导的革命失去了合法性,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人民和国家无疑比他们发动叛乱所反对的法国更加外省、更加落后、更加缺乏世界性。它还使在阿多诺眼皮底下发生的反殖民革命失去合法性,首先是越南民族解放阵线领导的革命。对于越南民族解放阵线,这位哲学家的否定性判断是不多义的且没有细微差别的:“在美国的安全地方,一个移民可以忍受奥斯维辛的消息折磨;很难相信越南会夺走任何人的睡眠,尤其是每一个殖民战争的反对者都必须知道,越共方面使用的是中国式的酷刑”。

阿多诺 1969 年发表了这一声明。前一年发生了美莱大屠杀。一个旅在威廉-卡利(William Calley)中尉的命令下,毫不犹豫地杀害了347名平民,其中包括老人、妇女、儿童和新生儿。这无可辩驳地证实了华盛顿军队的种族灭绝行径,使其蒙羞。战争结束 40 年后的今天,美国飞机毫无顾忌地向越南平民喷洒二恶英,造成了多少越南人死亡,至今仍无从统计。所有这一切都被比作奥斯威辛集中营,沦为小事一桩,而这样的小事并没有让阿多诺失眠。相反,他嘲笑那些因此而失眠的人,而不是因为归咎于越共的“中国式酷刑”,毕竟越共才是受害者!

这是一个充满哲理的页面。但这一页并不构成途中的孤立事件。即使作为历史重建和历史哲学,阿多诺也没有对西方及其扩张主义进程的受害者给予任何关注和同情:

尽管殖民扩张是以一种客观和“非理性”的方式进行的,但它是否有助于拉近人类的距离,实现世界的最终统一?一个世界是“集体的主体”,在这个世界中,个体的主体甚至个体的民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阿多诺对黑格尔的批评。无论如何,我们不禁要问:殖民扩张难道没有在世界各民族之间挖出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赋予主人们的优越种族奴役和牺牲整体(大规模)下等人和非人类的权利吗?

如果我们从发现——征服美洲到法国大革命,框架并没有改变:“至少巴黎群众的特殊匮乏可能点燃了这场运动,而在其他匮乏没有那么严重的国家,资产阶级的解放进程在没有革命的情况下取得了成功,起初并没有触及或多或少的专制主义统治形式。”

在 “现代性的崛起” 这一主题上,对不同国家进行了比较,却没有考虑殖民问题。“或多或少的专制主义统治形式” 是指法国的波旁王朝和雅各宾主义,但从未涉及白人奴隶主对黑人奴隶行使的权力(白人奴隶主在美国早期经常担任总统职务)。

黑格尔的伟大论断“真理是整体”,阿多诺却声称:“整体是虚假的。”除了当他把西方的主导国家和西方本身理想化时,阿多诺确认了《心灵现象学》中箴言的有效性,而不是他在《牧歌》中宣称的箴言。黑格尔他明确指出,在缓和大西洋以外的社会冲突方面,“殖民化的出口”发挥了巨大作用。整体观使这位伟大的辩证法哲学家把握认识到白人社会的自由与土著居民的完全不自由之间的联系,土著居民遭受了无情的征用、驱逐和屠杀。这种观点将现实调查的特定方面幼稚化和绝对化,最终忽略了整体。

最后一点考虑。康德回归阿多诺的做法并不令人信服。在《走向永久和平》一文(《否定辩证法》曾引用过这篇文章)中,有一段令人难忘的论述,不仅谈到了殖民奴隶制和殖民主义,还谈到了 “普遍君主制”,认为它是建立在压迫各民族基础上的 “没有灵魂的专制主义”的同义词,因此注定要失败:“大自然明智地将各国人民彼此分开”,这就允许 “语言和宗教的差异”。在国际专制主义的旗帜下统一世界的企图会与各国人民的反抗相冲突,其结果只能是 “无政府状态”。

在另一个场合,康德在追溯法国大革命的历史和哲学成果时指出,如果说爱国主义有滑向排他性和忽视普遍性的危险,那么抽象的人类之爱“就会因其过度的普遍性(generality)而消解这种倾向”,并有可能以这种方式使自己沦为空洞的宣言。因此,调和的“全球爱国主义”与“地方爱国主义”或“爱国”是一个问题;谁是真正的普世主义者,“在对国家的忠诚中,必须有促进整个世界福祉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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