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的教训与马克思主义在西方的重生

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也是一个政治问题。需要有一个伟大的教训,即“哲学是通过思想理解自己的时代”。32这个定义的作者并非偶然,正如他的传记作者所指出的,“他习惯于阅读大量的报纸——一般来说,只有政治家才能做到这一点”。33因此,“他手头总是有大量的事实数据来支持他的论点”。证据包括哲学和思想经典以及德国和国际新闻剪报。哲学体系是在与他所处的时代的不断交锋中逐渐形成的。我们准确地探究政治事件,却从未将其直接性(immediacy)平铺直叙;我们研究政治斗争的主要参与者或其话语中隐含的逻辑和认识论范畴的意义。单一事件被纳入长期视角。由于他受限于哲学传统的伟大文本,他的政治热情(表现为贪婪的报纸阅读)经历了一个去伪存真的过程,并获得了历史和理论的深度。政治、逻辑、认识论和历史都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马克思的书桌也不例外(尽管黑格尔在经典中首屈一指)。然而,将事件与理论和实践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冲动阻碍了这位哲学家和革命家阐述自己的完整哲学体系,也阻碍了他完成这一计划,据恩格斯说,他曾长期从事《辩证法概要》的写作,也许是为了修订黑格尔的《逻辑科学》。现在“哲学就是在概念上理解自己的时间”这句话又多了一层含义。阅读自己的时间不再仅仅是一个概念化和构建一个严格的分类装置的问题;它也是在看似最 “抽象”的概念化和哲学体系中识别一个确定的历史时刻(及其矛盾和冲突)的存在。

西方马克思主义丧失历史唯物主义的发源地,就是这两个理论举动的视线。海德格尔和施米特与第三帝国之间的联系被明确地宣示出来;同样明确的是,尼采将奴隶制理论化为文明的基础,这回溯到整个十九世纪政治和知识界反对和批判废除黑人奴隶制的立场。当然,将一位作家置于他所处的时代并不能否定他思想中的理论过激之处。在写到林盖特时,马克思不难阐明他的敏锐和深刻,林盖特在十七世纪就呼吁在法国实行奴隶制,认为奴隶制是劳动的内在本质,是财产和文明的必然基础。这并不意味着他觉得需要要把这位法国作家浸泡在浴缸里,以洗净他身上的一切政治和意识形态硬壳化35。

历史唯物主义的第二步理论,与其说是邀请我们在最抽象的观念中看到历史时代的存在,不如说是要求我们诉诸概念,并通过概念的努力来理解最直接多的事件。我们可以首先说,西方马克思主义传播者的书桌往往与黑格尔和马克思的书桌大相径庭。据推测,在1942年,霍克海默并没有“大量的报纸供他使用”。或者,他没有时间或欲望阅读它们。他之所以能够对莫斯科领导人强加给国家凋零思想的沉默表示反对和愤慨,只是因为他对真正的形势了解甚少。德国国防军即将实现把苏联变成一个巨大殖民地的目标,迫使它为第三帝国提供取之不尽的原材料和奴隶。霍克海默缺乏历史意识的基本要素,因此他的概念化是空洞的。与其说他是一位决心从当下的矛盾和冲突出发,构思并推动一个激进改造世界的计划的哲学家,不如说他是一位怀旧或出于热爱而憧憬一个全新世界的预言家,一个与当时正在发生的解放与非解放之间的巨大冲突毫无关系的世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理解霍克海默的立场。因此,我们必须把他当作一个自画像来解读,或者作为一种被推向极端的感觉所产生的喜剧效果的证明。

如果我们阅读哈特和奈格里的《帝国》,就会得出类似的结论。我们看到他们宣布了帝国主义的终结和 “永久和普遍和平”的到来,欢呼庆祝对南斯拉夫战争的胜利结束,以及西方及其主要国家在世界各个角落发动战争的主权能力的展示,而周围的记者、思想家和名哲学家则明确恢复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并提前援引战争被需要的并使之合法化,以压制那些敢于挑战美国式和平的人。我们不得不再一次自问:当哈特和奈格里宣布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的乌托邦时,他们的书桌上摆放着什么报纸?

马尔库塞是一个特别有趣的案例。我们看到,他精确地阐明了为什么一个尚不发达的国家试图摆脱殖民主体性,需要一个强国的经济和政治支持。但主观希望和愿望最终压倒了分析的清晰度。马尔库塞感叹道:“量变还是要转化为质变,转化为国家的消失。”也许,“至少在第三世界的一些解放斗争中”,我们发现了一个更重要的新事物,即“新人类学”的出现。这位哲学家不无迟疑地承认,要为这种强烈的希望插上翅膀,需要一些模糊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乍一看并无多大意义。它是

这是一段令人费解的文字,不仅是因为它赋予越南长椅以惊人的人类学再生能力。在一个遭受美国空军大规模轰炸的国家,在公园长椅上寻找一种新的人类学,以尊重亲密关系的不受干扰爱者(lover)的人类学,真的有意义吗?先知再一次取代了哲学家。

这种倾向也可以从齐泽克对反帝斗争的蔑视中读出,对他来说,反帝斗争分散了我们推翻资本主义的注意力。在美国内战期间,马克思被迫与那些打着为社会主义而斗争的旗号、宣扬政治冷漠的人进行斗争。在美国,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资本家都在掌权,奴隶制依然存在,无论是雇佣奴隶制(也即马克思宣布的)还是黑人奴隶制。这样论证的人并把握没有意识到废除真正的奴隶制所蕴含的巨大解放。这种论证方法在西方马克思主义中普遍存在,与黑格尔的论证方法形成鲜明对比,对黑格尔来说,普遍性总是以具体和确定的形式出现,与马克思的教训形成鲜明对比,即把“真正的斗争”看作“小事”是没有意义的,或者与列宁的警告形成鲜明对比,即谁去寻找“纯粹的”社会革命,谁就永远找不到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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