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伯斯庇尔到列宁的反“短语”斗争

此外,对权力的不适应和不自信不仅表现在西方。在俄国,马克思主义的敌对者批评马克思主义的追随者,甚至是最革命的追随者,认为他们只是空谈者,没有治理和管理国家的能力,因此倾向于逃避权力的责任。在十月革命前夕,为了说服自己党内的同志克服犹豫不决,列宁在一篇文章中报道了布尔什维克的敌对者对他们的嘲笑:

了解了事情的结果,我们今天可以对这幅肖像报以微笑,但我们决不能忘记它的历史。几个世纪以来,保守主义和自由主义文化一直在谴责激进社会和政治变革的知识支持者的“抽象性”。培养乌托邦和社会创世纪的梦想——这是自由派和保守派反复指责的主题——只能是没有行使权力经验的知识分子的工作。事实上,他们也没有管理大型私有财产的经验。他们充其量不过是靠读书谋生的一无是处的人,沉浸在书本、思想和乌托邦的人造世界里,从未经受过现实和实践的考验。按照伯克的蔑称,他们是“笔下的乞丐”。那么,他们怎么能指望治理国家或完成超出他们能力的任务呢?

无论这种批评多么利己,多么充满阶级主义精神,它都不无道理。毫无疑问,有产阶级知识分子在与旧制度的危机中积累了行使权力的实际经验。在美国革命中,奴隶主发挥了不成比例的作用,以至于在北美共和国成立后的最初几十年里,几乎不间断地出现了奴隶主担任总统的情况。在新国家成立之前,他们并不局限于享受,而是把奴隶作为一种“特殊的”私有财产,与他们的其他财产相提并论。他们对奴隶行使了立法权、司法权和行政权。他们为行使严格意义上的政治权力做好了充分准备。

自由主义的英国也有类似的考虑。奴隶的财产并非不存在,尽管后者位于大洋彼岸,在自由文化中,是大地主为上议院和下议院定下了基调。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们对农民行使某种形式的权力,有时,特别是在贵族(小贵族)的情况下,他们担任治安官,因此拥有司法权。总之,大西洋两岸的两次自由主义革命都见证了那些在管理和统治方面拥有丰富经验的阶级的崛起。

随着法国大革命(尤其是其雅各宾阶段)和十月革命的爆发,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1794年,废除奴隶制的显然不是奴隶主,而是“笔下的乞丐”、“抽象的”知识分子,正因为如此,他们对奴隶主的呼吁和算计充耳不闻。1917年,呼吁“殖民地奴隶”挣脱枷锁的人不是殖民剥削的受益者,而是他们的对立面,又是“抽象”的知识分子。

然而,这些社会人物的优点不应使我们忽视他们的局限性。罗伯斯庇尔被迫与输出革命的拥护者进行论战,认为这样就能取得“战胜专制主义和普遍贵族制”的最终胜利,通过“崇高”思想和“修辞的形象”,以演说“护民官”的方式击败专制主义和普遍贵族制。“(id_0000)”拒绝支持威廉二世的德意志帝国主义强加给苏维埃俄国的屈辱的《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条约》,攫取了苏维埃俄国国家领土的显著部分,布尔什维克党的相当一部分人不考虑苏维埃俄国目前的极端虚弱,梦想着一场欧洲的“革命战争”来解决一切问题,使困难的选择变得没有必要。对此,列宁的讽刺是尖锐的。我们不能通过“无节制的措辞”,通过“沉醉于措辞”来对抗一个非常强大的敌人。因此,“我们将着手准备一支革命军队,而不是靠措辞和感叹词”。说到底,“革命的词句”只能表达“感情、欲望愤怒和愤慨”。

但是,那些认为与帝国主义的每一次妥协都是放弃革命和道德的人却回答说:“为了世界革命的利益,我们认为接受失去苏维埃政权的可能性是权宜之计,因为苏维埃政权现在已经变得纯粹是形式上的了。”50列宁把这些话形容为“奇怪而畸形”。他对这些话表明了立场,但谴责了一些知识分子的顽固态度,这些人倾向于认为政权(不可避免地会带来种种妥协)是道德污染的根源,他们倾向于外部反对派的作用,这些反对派虽然具有“批判性”,但实质上是不现实的,就像自由派和保守派甚至在十月前夕影射的那样,这并不是完全错误的。

因此,在共产国际成立的那一刻,东西方革命知识分子的抽象概念就已经显现出来。但在某一时刻,他们之间出现了分叉。在东方,知识分子和前知识分子在夺取政权后,被迫投入到艰苦的学徒生涯中。1920年3月,列宁请党和国家干部学习一切必要的知识,以免被反革命扫地出门。“不,同志们,管理的艺术不是从天而降的,它没有圣灵的启示。”

东方的发展则截然不同。救世主的希望并没有通过“跨越将权力转化为爱”而实现,但这并没有改变对权力的漠视态度,因为权力被视为思想和道德污染的根源。东方马克思主义与西方马克思主义之间的分叉,归结为行使权力的马克思主义者与处于对立面的马克思主义者之间的对比,后者越来越集中于“批判理论”、“解构主义”以及“宣布权力和权力关系本身”。一种“西方马克思主义”由此形成,它远离权力,声称拥有重新发现“正宗”马克思主义的特权和专属权利,不再沦为国家意识形态。

这种说法有道理吗?如果说,在某一方面,他们可能会提高视野的清晰度,那么,远离权力和蔑视权力也会阻碍视野。毫无疑问,领导一个国家所面临的挑战有力地帮助了列宁、毛泽东和其他领导人,以及东方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整体,放下救世主式的期望,对建设后资本主义社会形成了更现实的愿景。西方马克思主义对“短语”的执着,最终代表了黑格尔批判的两个主要目标人物。既然批判是满足,而且人们确在真实的批判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理由,而没有提出制定切实可行的替代方案和建立一个替代占统治地位的历史集团的问题,那么批判正是形象对应该存在的东西的自负;当人们把远离权力作为自己纯洁的条件时,这就体现了美丽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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