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恢复与世界反殖民主义革命的关系
如果西方的马克思主义者不恢复他们与世界反殖民主义革命的关系,就不可能超越马克思主义在时间和空间上的不幸截肢;而世界反殖民主义革命主要是由共产党领导的,它是二十世纪的主要问题,并且在我们进入的这个世纪中继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要恢复这种关系,就意味着要在二十世纪和二十世纪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叙述中重新全面引入殖民地问题。当科莱蒂与马克思主义彻底决裂时,他自嘲地指出,他得出的结论与阿尔都塞的结局并无二致。这位法国哲学家痛苦地指出,布尔什维克所承诺的“革命国家凋零”的过程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生。得意洋洋的意大利哲学家补充道,事实上,与西方自由主义国家的情况相反,共产主义者从未以任何方式解决过权力限制问题。
他不是马克思主义或共产主义的追随者,而是这两种运动的尖锐批判者,甚至是细心而恭敬的批判者。对于将冷战表述为以自由世界为一方与以专制主义和极权主义为另一方之间的冲突,他对象说:“西方自由主义建立在殖民地的强迫劳动和二十场战争之上。”它缺乏可信度,“任何对民主政权的道歉,如果对它们对世界其他地区的暴力干涉保持沉默,或者在记录上做手脚,使其看起来是一个特例……都只能掩盖资本主义的问题。”因此,“只有当我们确信我们在捍卫自由和良知的价值观时没有为帝国主义的利益服务或与帝国主义的神秘化联系在一起,我们才有捍卫自由和良知的权利。”
最后,我想谈第一点:如果我们在叙述二十世纪历史时避免近视和欧洲中心主义的傲慢,我们就必须承认共产主义对推翻世界殖民主义—奴隶制所做的重要贡献。美国在二十世纪初年实行的无情的白人至上主义,被一些勇敢的人斥之为“无所不包的种族专制”,这个政权让我们想起了第三帝国,它存在于世界各地,是十月革命运动的主要目标。
即使与过去相比,它采取了新的形式,但反殖民主义与殖民主义和新殖民主义之间的斗争并没有停止。反殖民主义在冷战中取得胜利后,西方将其视为不仅是对共产主义的失败,也是对第三世界主义的失败,并将其作为殖民主义甚至帝国主义回归的前提,这并非偶然。这种热情和兴奋确实是短暂的。但这并没有导致任何真正的意识形态和政治反思。事实上,对西方日落西山的惋惜和惊呼,或者说对西方的相对衰弱及其领导国家的衰弱的惋惜和惊呼,让我们想起了20世纪初的类似现象,当时大西洋两岸异常流行的作家宣布,“有色人种的浪潮”的致命危险笼罩着“世界白人至上主义”。
当然,在我们这个时代,语言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再直接提及种族和种族等级。这种变化是二十世纪反殖民主义革命成功的标志。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对殖民主义甚至帝国主义的新赞美,以及对西方(不再是白种人)作为真正文明和最高道德价值观的唯一场所的持续颂扬,都表明反殖民主义革命尚未结束。因此,西方的马克思主义者必须恢复与世界反殖民主义革命的关系。我们有理由期待,他们不仅会同情像巴勒斯坦人这样仍然被迫与典型的殖民主义作斗争的民族,而且也会同情那些已经经历了反殖民主义革命,现在正在艰难地寻求自己的道路,特别是谨慎地避免陷入经济和技术依赖的半殖民地状态的国家。
这不是不加批判地接受这些国家所持立场的问题。只需再次考虑梅洛庞蒂(Merleau-Ponty)的观点:“存在一种侵略性的自由主义,它是一种教条和战争意识形态。我们可以从它对原则的空想的热爱、它对其产生的地理和历史环境的闭口不谈、它对政治制度的抽象判断而不考虑其发展的具体条件等方面来认识它。” 如果我们必须认为法国哲学家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态度是宽容的,那么我们可以反思一下马基雅维利关于那些不可避免地阻碍“新秩序建设者”的道路的严重困难的一些思考。我们甚至可以转向自由主义的一个经典人物(他是美国的国父之一)。在亚历山大·汉密尔顿那里,我们读到,在地域不安全的情况下,不可能通过法律和限制权力来治理国家,面对“外部攻击”和“内部动荡”,即使是一个自由主义国家,也可以“不受限制”地诉诸权力,而不受“宪法的束缚”。
第三,恢复与世界反殖民主义革命的关系意味着要考虑到,这不是尊重政治和社会解放的神圣历史的问题,而是这一历史在二十世纪和二十一世纪的具体形式的问题。即使是西方国家的著名学者也承认,由于中国惊人的经济和技术发展(被定义为过去五百年中最重要的事件),哥伦布时代已经结束;在这个时代,用亚当·斯密的话说,“力量的优势使欧洲人获益匪浅,以至于他们可以犯下各种不公正的行为”,损害其他民族的利益;希特勒是白人和西方至上主义最狂热的拥护者,他千方百计要使这个时代永久化。
反殖民主义革命和世界殖民主义—奴隶制的毁灭(这一制度仍然必须终结),为建设后资本主义社会的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出乎意料的框架。认为从十月革命发展起来的、以东方为中心的历史与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和社会解放计划无关,就意味着采取马克思从青年时代起就嘲笑的态度。他指出,革命的“批判”是从“现实斗争”开始的:“这样,我们就不会像教条主义者那样用新的原则来面对世界:‘这里是真理,在它面前俯首称臣吧!’我们从世界自身的原则出发,为世界制定新的原则。我们不会对世界说:‘停止斗争吧,你们的斗争毫无意义。我们要向你们喊出真正的斗争口号。’我们只向世界展示它为之奋斗的东西。”这种对待一切教条主义态度的方法是马克思主义在西方重生的先决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