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争取承认的斗争之间的艰难的相互承认

从一开始,西方马克思主义和东方马克思主义就倾向于走不同的道路。有时是直接的,有时是间接的。在接受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的意识形态时,布洛赫认为打败以德国威廉二世为主要代表的专制主义将为“最终和平”铺平道路,布洛赫与列宁拉开了距离,他批评列宁将两个战争联盟视为一体,没有认真对待英国及其盟国的民主特性。在这位德国哲学家看来,俄国革命“显然陶醉于主权怀疑论,这种怀疑论只看到资本的利益,而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并为英国人在遥远的埃及的保护国而痛骂英国人”。

布洛赫他对琐碎的殖民地问题翻了翻白眼: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帝国就这样摆脱(absolved)了,他的论点是,因为一个殖民地,实际上是一个“保护国”,而且是一个离欧洲“遥远”的殖民地,就谴责它是一种误导,因此不值得特别关注。这位德国哲学家甚至没有对凶残的镇压枪杀爱尔兰人民的行为点点头,因为就在稍早之前,爱尔兰人民反抗战争和殖民统治。74与胡志明的区别何在?胡志明慷慨激昂地关注那场起义,为的不是“遥远”的中东而是欧洲人民的民族解放!74更广泛地说,如果布洛赫责备列宁过分重视殖民问题,那么胡志明在1923年批评马克思的理由则恰恰相反:“马克思把他的学说建立在某种历史哲学之上。什么历史?欧洲的历史。但欧洲是什么?它不是整个人类。

殖民问题的最小化是欧洲中心沙文主义的直接表现形式。另外,除了以保卫祖国的名义正式向双方发动的战争屠杀的恐怖之外,在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大部分地区,一种高高在上的抽象的国际主义蔓延开来,认为民族问题是多余的,从而使殖民地人民的民族解放运动非法化(这是欧洲中心沙文主义的一种间接形式)。胡志明在 1920 年 12 月图尔大会上的讲话中正是针对这种倾向进行了论战:“今天,我不是和你们一起为世界革命做出贡献,而是怀着深深的悲痛来到这里,以社会党党员的身份发言,反对在我的祖国犯下滔天罪行的帝国主义”。

世界革命有可能会忽视最微不足道但却最具体的任务,那就是为奋力摆脱殖民主体统治、建立自己的独立民族国家的人民提供政治支持。布洛赫他不厌其烦地批判军国主义;他批评马克思的攻击几乎“只针对资本主义”,而不是集中火力打击“军国主义”,而“军国主义”的具身代表就是普鲁士。同样,胡志明的论点与马克思截然不同,他呼吁人们关注“殖民主义军国主义”,因为它在殖民地肆无忌惮地猎取“人的材料”,猎取“黑色或黄色的肉”,而资本主义大国却傲慢地认为自己有权在争夺世界霸权的战争中平静地屠杀这些“黑色或黄色的肉”。

我们看到,共产国际在成立一年后就发出号召,不仅要让“无产者”,而且要让全世界的“被压迫人民”成为革命的主角,并清楚地意识到殖民地问题的中心地位。然而,1924年,在共产国际第五次代表大会上,胡志明仍然认为有义务介入辩论,发表了简短但雄辩的声明,批评长期低估殖民地问题的做法:“我觉得同志们还没有充分把握认识到,全世界无产阶级的命运……是与殖民地被压迫民族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与英国一样,布洛赫也倾向于美化美国。在这些年里,伍德罗—威尔逊领导下的北美共和国既没有放弃自己的殖民地(菲律宾),也没有放弃门罗主义及其对拉丁美洲的新殖民主义控制,而是试图给自己披上“反殖民主义”形象的外衣,挥舞着各国人民自我决定 (self-determination) 的旗帜。布洛赫热情地加入了这场运动,因此他没有考虑殖民地、半殖民地,也没有考虑白人至上的顽固政权为殖民地人民(特别是黑人)保留的待遇。

现在让我们看看胡志明:他在 1924 年抵达美国后寻找工作,却惊恐地目睹了一场私刑;一群白人欢天喜地地参加了对一名黑人缓慢、无休止的折磨。让我们来看看其中的一些细节,以便更好地关注政治结论:"当基础上散发着油脂和烟味的时候,一个被肢解、烤焦、变形的黑人头颅咧开可怕的嘴,似乎在问夕阳:‘这就是文明吗?’"因此,在殖民地人民之外,同样遭受压迫、侮辱和非人化的还有那些人,尽管他们是这个自诩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民主国家的公民,但他们的肤色却暴露了他们在自诩的优等民族中的局外人身份。年轻的印度支那人对革命和共产主义的选择已经成熟,他在《国际通讯》(共产国际机关报的法文版)上宣布了白人至上主义政权和三K党的恶名。据一位权威证人说:"他对美国的黑人问题有所了解,并将黑人和美国印第安人的待遇与苏联对少数民族的政策进行了不利的比较。当我指出美国黑人的历史背景与俄罗斯少数民族的历史背景存在某些巨大差异时,他很感兴趣。

在西方和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中,列宁的著作《宣扬战争的大屠杀以及全面动员和军团化》,引起了特别强烈的反响。在东方和东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过程中,他的矛头直指帝国主义,以及统治和掠夺世界其他地区的假定的“选举国”或“模范国”的自命不凡。我们面临着两场争取承认的斗争。就殖民地而言,胡志明对殖民地非人化的分析证明了这一点:殖民地人民沦为“人的材料”或“黑色和黄色的肉”,在或多或少的奴役劳动中被牺牲,或在战争中被屠杀。

从西方人民群众反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斗争中,我们可以对要求承认问题进行更仔细的分析。意大利不顾广大天主教徒和社会主义者的反对,被卷入了这场冲突,而当时所有人都清楚,这场战争将付出巨大的生命代价。因此,我们可以理解葛兰西的结论:在整个历史中,人民大众一直被视为等同于芸芸众生的儿童,因此被认为没有能力在政治层面上理解和提出要求,统治阶级可以在其帝国计划的祭坛上平静地牺牲人民大众。因此,“劳动人民”并没有停留在“人人都是好猎物”的状态,也没有成为精英们可以利用的简单的“人的材料”,成为“特权阶级历史的原材料”。

西方马克思主义和东方马克思主义之间不应该有任何矛盾。我们面对的是对同一社会制度的两种不同观点,每种观点都来自列宁的分析。换言之,两次争取承认的斗争都对帝国主义—资本主义提出了质疑。在第一场斗争中,主角是试图摆脱殖民统治所固有的压迫、屈辱和非人化枷锁的整个民族;在第二场斗争中,主角是拒绝成为精英阶层“原材料”的工人阶级和人民大众。然而,统一性这两场斗争之间的相互承认并不是一开始就理所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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