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与未来四幕

马克思主义能否在西方复兴,在什么条件下复兴?要回答这个问题,就需要研究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是如何与二十世纪的实际历史相遇和冲突的。他们的思想着眼于现存秩序的形成,他们的话语思想不断提到未来,而未来的实现将由无产阶级(卓越的革命阶级)和作为这一阶级政治表现形式的政党来保证。

首先,我们应该明确指出,这两位伟大思想家所展望的未来将分四幕展开,而这四幕又是截然不同的。在1844年的著作《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写道,北美共和国是一个“完全政治解放”的国家。地位歧视已基本消除(在白人社区内);几乎所有成年男性,甚至是非财产所有者,都有选举权,并可被选入代议机关。也就是说,用《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Grundrisse)这次的语言来说,资产阶级以前的封建社会的“人身依附关系”已经被彻底废除,并得到了法律的认可,而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兴起,取而代之的是“建立在物质依赖基础上的人格独立”。

有了新秩序,法律上和形式上的自由和平等就存在了;相反,物质财富的生产和分配的社会关系却认可了更加强烈的不平等,首先是强加给工人的“工资奴隶制”,工人在形式上与雇主一样自由,在法律上与雇主平等。根据《论犹太人问题》和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Grundrisse)中的设想,法律规定某些类别的人不能参与政治生活,这种持续存在的歧视会自发地逐渐消失。走向“彻底的政治解放”或“建立在物质依赖基础上的个人独立”,可以说是资产阶级社会本身的一种迫在眉睫的趋势,这种趋势迟早会出现。因此,我们在马克思和恩格斯那里发现的第一种未来是我们可以称之为行动中的未来,即资产阶级社会本身已经在行动的非后资本主义未来。资产阶级社会本身将在其成熟过程中逐步实现的未来。

资本主义的终结——废除了“雇佣奴隶制”,在政治解放之外又增加了社会解放和政治解放——预示着另一种未来。《哥达纲领批判》预见并希望在资产阶级政权被政治推翻之后,在 “无产阶级革命专政”的旗帜下和社会主义萌芽的形成时期。马克思认为,在他写作的时候,这个问题已经提上日程。因此,我们必须在不久的将来解决这个问题。引用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的话:“我们将有一个联合体,在这个联合体中,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以代替旧的资产阶级社会,代替它的阶级和阶级对立。”共产主义的到来是以资本主义的彻底失败和彻底超越为前提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面临的是遥远的未来。当共产主义被想象和配置为一个完全没有矛盾和冲突,因而甚至可以没有国家的社会时,遥远的未来就变成了乌托邦式的未来。总之,在资产阶级社会实现 “彻底的政治解放”的内在辩证法作用中的未来之后,后资本主义秩序的建设包含三种未来:近期的未来、远期的未来和乌托邦的未来。

直接值得注意的是,事情的发展与马克思和恩格斯的预见大相径庭。在西方,“彻底的政治解放”绝不是资产阶级社会内部自发辩证的结果。在社会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者的鼓舞下,工人运动进行了长期斗争,才废除了第一种巨大的歧视形式,即对政治权利的专有垄断和对无产者的排斥。第二种严重的歧视是对妇女的歧视,这种歧视不仅剥夺了妇女的政治权利,还阻碍她们从事自由职业,使她们沦为家庭奴隶,在劳动力市场上处于地位低下、收入微薄的地位。最重要的是,第三大歧视形式的历史在此非常重要,即针对殖民地人民和殖民地血统人民的歧视。在民主的北美共和国,黑人奴隶制的废除远非资产阶级社会逐步演变的结果,而是一场内战的结果,内战给美国人口带来的死亡人数超过了两次世界大战的总和。此外,南方的失败并不意味着奴役性生产关系的终结,这种生产关系在殖民地一直大规模存在到二十世纪。

总之,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经过数百年的发展,长期被具有稳定自由主义传统的国家所霸占,但并没有完成政治解放。马克思在阐述一个抽象定义理论模型时,完全可以说,正是资产阶级社会的内在辩证法朝着“彻底的政治解放”的方向发展。在现实中,这一趋势被资本主义殖民扩张主义的更强趋势所抵消。这不仅在殖民地,而且在资本主义大都市本身都带来了畸形不平等和不自由。美国在马克思看来是“完全政治解放”的典范,但即使在南北战争之后,黑人仍然被剥夺了政治权利,而且往往还被剥夺了公民权利。在美国南方,私刑的做法被组织成一种群众性的景观,一些公园门前还竖立着禁止“狗和黑人”进入的标牌,这些都证明了这一点。我们知道,在当时沦为殖民地或半殖民地的中国,中国人与狗一样被主人种族(殖民者)禁止进入,并受到各种形式的歧视和侮辱,甚至当他们为了寻找工作而移民到美国时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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