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裁统治

当革命允许自己被民选政府控制时，它所面临的危险是如此明显，以至于整个革命者流派都完全放弃了这种想法。他们明白，起义中的人民不可能通过选举给自己一个政府，而只能是一个代表过去的政府，它必须像铅鞋一样穿在人民的脚上，尤其是当需要完成我们所理解的社会革命所带来的经济、政治和道德的巨大复兴时。因此，他们放弃了“合法”政府的想法，至少在那个反抗合法性的时期，他们主张“革命专政”。

“他们说：‘推翻政府的政党当然会取而代之。它将夺取政权，以革命的方式前进。它将采取必要措施确保叛乱成功。它将摧毁旧体制，组织保卫国家。至于那些不承认它的权威的人，如果他们拒绝服从革命前进所必需的命令，那么无论他们属于人民还是中产阶级，断头台都会解决他们。断头台仍在运转？看看这些初出茅庐的罗伯斯庇尔们是如何争辩的，他们对这个世纪的宏伟史诗一无所知，只知道它的衰落期，他们除了从共和国的刽子手们的演说中了解到一些东西之外，从未了解过它。’”

对我们无政府主义者来说，个人专政或政党专政（根本就是一回事）最终都会受到谴责。我们知道，革命和政府是不相容的。无论政府的名称是什么，是独裁、王权还是议会，其中一个必须摧毁另一个。我们知道，我们党的力量和真理就蕴含在这个公式中——“除了人民的自由首创精神，没有什么好事或持久的事情能够办成，而每一个政府都倾向于摧毁它”。因此，如果我们当中最优秀的人成为政府这台强大机器的主人，如果他们的思想在付诸实施之前没有经过民众思想的锤炼，那么他们在一周之内就会变成只适合被送上绞刑架的人。我们知道，每一种独裁统治，哪怕是最善意的独裁统治，都会走向何方——那就是一切革命运动的死亡。我们还知道，这种独裁思想从来都不过是政府拜物教的病态产物，它和宗教拜物教一样，总是使奴役永久化。

但是，我们现在并不针对无政府主义者。我们的对象是那些政府革命党人，他们被自己所受教育的偏见引入歧途，真诚地自欺欺人，只想讨论这个问题。因此，我们从他们自己的角度出发，与他们对话。

首先，我想谈一个普遍的看法：那些鼓吹独裁的人一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在坚持这种偏见的时候，只会为那些日后会割断他们喉咙的人铺平道路。不过，罗伯斯庇尔的崇拜者最好记住他的一句话。他在原则上并不否认独裁；但“好好考虑一下吧，”当曼达尔对他谈到独裁时，他突然回答说，“布里索将是独裁者！”是的，布里索，这个狡猾的吉伦特派成员，人民平等倾向的死敌，财产的狂热捍卫者（尽管他曾经称之为盗窃），布里索，他会冷静地把希贝尔、马拉和所有温和派雅各宾派人送进修道院监狱！

现在这是1792年说的！当时，法国已经经历了三年的革命！事实上，王权已经不复存在，它只是在等待死亡的降临。封建制度实际上已经被废除了。然而，即使在革命浪潮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最有机会成为独裁者的仍然是反革命分子布里索！那么，在1789年之前会是谁呢？米拉波是公认的政府首脑！如果不是起义人民在长矛的支持下强加自己的主权，如果不是雅克里（Jacquerie）的既成事实使巴黎或各省的每一个政府都变得虚幻，这个人就是那个与国王讨价还价、出卖自己口才的人，这个人就是那个在这个时候被推上权力宝座的人。

但是，政府的偏见如此彻底地蒙蔽了那些谈论专政的人，以至于他们宁愿要一个新的布里索或拿破仑的专政，也不愿放弃为那些正在挣脱奴役枷锁的人们提供另一个主人的想法！

复辟时期和路易·菲利普时期的秘密组织有力地维护了这种独裁偏见。当时的中产阶级共和党人在工人的帮助下，策划了一长串阴谋，目的是推翻王权，宣布成立共和国。他们不了解在建立共和政体之前必须在法国实现的深刻变革，他们幻想着通过一场巨大的阴谋，有朝一日能够推翻皇室，掌握权力，宣布成立共和国。三十多年来，这些秘密组织从未停止过无限的奉献和英雄般的勇气与毅力。如果说1848年的叛乱导致了共和国的诞生，那么这要归功于这些秘密团体，归功于他们三十年来用行动进行的宣传。没有他们的崇高努力，共和国是不可能成立的。

他们的目的是自己掌握权力，建立共和国独裁政权。但他们当然没有成功。从事情的本质来看，阴谋永远不可能颠覆王权。实际上，阴谋家们已经为王权的覆灭做好了准备。他们广泛传播了共和思想；他们的殉道者使共和成为人民的理想。但是，最终彻底推翻资产阶级国王的努力要比来自秘密组织的任何努力都要伟大和强大得多；它来自人民群众。

结果众所周知。为皇权倒台铺平道路的政党被推下了政府大厦的台阶。另一些人则过于谨慎，不敢冒阴谋的风险，但他们更有名气，也更温和，一直在等待把握掌权的机会，取代了阴谋家们希望用刺刀征服的位置。记者、律师、善于言辞的人，当真正的共和党人在监狱里伪造武器或过期作废时，他们却努力为自己扬名立万，从而掌握了权力。他们中的一些人早已名声在外，受到了人民的赞誉；另一些人则奋勇向前，被人们所接受，因为他们的名字只不过代表了与所有人达成一致的方案。

告诉我们这是因为行动党缺乏务实精神，而其他人今后会做得更好，这是没有用的。不，千真万确！行动党必须被抛弃，阴谋家和空谈家必须攫取权力，这是一条像支配星体运行一样永恒不变的规律。他们总是更为做出最后努力的广大群众所熟知。他们得到更多的选票，因为不管有没有选票，不管是以鼓掌方式还是以投票箱方式，在这种情况下，最根本的总是一种以鼓掌方式进行的默许选举。他们得到了所有人的赞许，尤其是革命的敌人的赞许，因为他们更喜欢推举无名小卒，这样，那些真正与运动为敌或对运动漠不关心的人就以鼓掌方式被接受为统治者。

他是这个阴谋体系的化身，他在狱中度过了一生，为他对这个体系的献身付出了代价。他在临死前说出了这些话，这些话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纲领——“既不是上帝，也不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