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政府主义理想与之前的革命

无政府主义,如前所述,它源于实际生活的需要。

在1789—1793年伟大的法国大革命时期,戈德温有机会亲眼目睹了革命期间和革命本身所建立的政府权力是如何阻碍革命运动的。他也知道当时英国在议会的掩护下发生了什么——没收公有土地,工厂代理人绑架贫民区的儿童,将他们驱逐到织布厂,让他们在那里大批死亡。他明白,一个政府,即使是“统一”的主义共和国的政府,也不会带来必要的革命;革命政府本身,由于它是国家和每个国家必须捍卫的特权的守护者,是解放的障碍;为了确保革命的成功,人们首先应该放弃对法律、权威、统一、秩序、财产以及我们从奴役的过去继承下来的其他迷信的信仰。为此,他写下了《政治正义》一书。

戈德温之后的无政府主义理论家——蒲鲁东——亲身经历了1848年的革命,亲眼目睹了革命共和政府犯下的罪行和国有社会主义 (state socialism) 的无能。蒲鲁东带着耳闻目睹的深刻印象,写下了令人钦佩的著作《社会革命的一般思想》和《一个革命者的自白》,在这两部著作中,他大胆地主张废除国家,并宣布无政府主义:“我们的国家是一个革命的国家,我们的国家是一个社会主义的国家。”

最后,在1871年巴黎公社试图进行革命之后,无政府主义的思想再次出现在国际工人协会中。公社委员会的彻底失败和它作为一个革命机构的无能——尽管它按适当的比例由当时的每一个革命派别的代表成员组成——使许多人大开眼界;另一方面,国际伦敦总委员会的无能和它可笑的、甚至是有害的自命不凡,企图用从英国发出的命令来指挥巴黎的暴动,也使许多人大开眼界。这使包括巴枯宁在内的许多国际党员开始反思各种权力和政府的危害性——即使是像公社和国际工人协会那样自由选举产生的政府。几个月后,在1871年于伦敦举行的一次秘密会议上而不是在年度代表大会上,协会的同一个总理事会通过了一项决议,使在国际中建立政府的危险性更加明显。通过这场可怕的革命,他们决定把整个工人运动转入另一个渠道,把它从经济革命运动——工人组织反对资本主义的直接斗争——转变为选举议会和政治运动。这一决定导致了意大利、西班牙、瑞士以及部分比利时联合会对伦敦总理事会的公开反抗,而现代无政府主义就是在这一反抗中发展起来的。

因此,每次无政府主义运动的兴起,都是对现实生活教训的回应,都源于事件的实践倾向。在这种推动下,无政府主义运动开始建立自己的理论和科学基础。科学——不是指采用难以理解的术语,也不是指固守古老的形而上学,而是指在当时的自然科学中为自己的原则找到基础,并成为自然科学的一个部门。

与此同时,它还制定了自己的理想。任何斗争,如果不简明扼要地阐明自己的目标,就不可能取得成功。如果在推翻现存秩序时,或者在导致推翻现存秩序的斗争中,头脑中没有始终存在着以什么取代被摧毁的东西的想法,那么就不可能摧毁现存秩序。除非批判者的头脑中或多或少有一幅他希望取代现有状态的清晰图景,否则即使是对现有条件的理论批判也是不可能的。每个批判社会制度的人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在头脑中形成理想,形成对更好事物的构想。

行动者更是如此。如果告诉人们:“首先让我们废除专制或资本主义,然后我们再讨论用什么取而代之”,这根本就是自欺欺人。而权力从来不是靠欺骗产生的。那些贬低理想、嗤之以鼻的人,总是怀有某种理想,希望用什么来取代他所攻击的东西。在那些致力于废除专制的人当中,有些人不可避免地会想到英国或德国那样的宪法,而另一些人则会想到一个共和国,或者是置于自己政党的强大独裁之下,或者是以法兰西帝国共和国为蓝本,或者是像美国那样的联邦共和国。

当人们攻击资本主义时,他们总是有某种概念,一种模糊或明确的想法,他们希望看到什么来取代资本主义:国家资本主义,或某种国家共产主义,或自由共产主义联合体,以生产、交换和消费商品。

因此,每个政党都有自己的未来理想,它是政治和经济生活中所有事件的标准,也是确定其适当行动方式的基础。无政府主义也有自己的理想;正是这种理想使它找到了自己的直接目标和行动方法,这些目标和方法不同于所有其他政党的目标和方法,也在一定程度上不同于那些保留了旧罗马和教会政府组织理想的社会主义政党的目标和方法。

从上文可以看出,历史学、人种学和经济学等多方面的考虑使无政府主义者构想出了一个与专制政党所认为的理想社会截然不同的社会。在无政府主义者的构想中,社会成员的所有相互关系都不是由法律来调节的,也不是由权力机构(无论是自封的还是选举产生的)来调节的,而是由社会成员之间的相互协议和社会风俗习惯的总和来调节的,这些风俗习惯不是被法律、常规或迷信所固化,而是根据科学进步、发明创造和更高理想的稳步发展所刺激的自由生活不断增长的要求而不断发展和不断调整的。

没有统治当局。没有以人治人;没有固化和一成不变,而是不断进化——就像我们在大自然中所看到的那样。个人自由发挥,充分发展个人天赋,实现个性化。换句话说,个人不会因为害怕受到惩罚而被强加任何行为;社会不会要求他做任何事情,只有他自由接受的事情才会被要求做。在一个平等的社会中,这就足以防止那些可能对其他个人和社会本身有害的不合群行为,并有利于社会道德的稳定发展。

这就是无政府主义者发展和倡导的理念。

当然,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社会能够完全实现这些原则,尽管人类一直在为部分实现这些原则而努力。因此,我们可以说,无政府主义是一种特定的社会理想,这种理想不同于迄今为止大多数哲学家、科学家和政党领袖所倡导的社会理想,他们妄图统治人类和管理人类。

但把这样的构想描述为乌托邦并不公平,因为“乌托邦”一词在我们现在的语言中表达的是一种无法实现的想法。

因此,从其通常的现有含义来看,“乌托邦”一词应仅限于那些仅仅基于理论推理的概念,即从作家的角度来看什么是可取的,而不是基于人类聚居区已经发展的东西。例如,教皇的天主教帝国、拿破仑帝国、密茨凯维奇的救世主主义等等都是乌托邦。但是,它不能适用于一种社会概念,这种社会概念的基础是对社会中已经发生的演变趋势的分析,以及由此对未来的推断——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些趋势几千年来一直是社会习惯和风俗增长的主要动力,在科学上以习惯法的名义为人所知,而在现代社会中,这些习惯和风俗越来越明确地肯定了自己。

当我们探究无政府主义社会观念的起源时,我们会发现它有双重起源:一方面是对等级组织和专制社会观念的批判;另一方面是对人类进步运动中出现的趋势的分析,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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