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会
目前存在的政府应该被废除,这样自由、平等和博爱就不再是空话,而应该成为活生生的现实。所有已经尝试过的政府形式都不过是压迫的多种形式,应该被一种新的组织形式所取代。得出这一结论并不需要有多大的创新精神。当今各国政府的弊端以及改革它们的不可能性是显而易见的,任何有理智的观察者都无法将其掩盖起来。至于推翻政府,众所周知,在某些时代,推翻政府并不困难。有些时候,政府几乎就像纸牌搭的房子一样,在人民的反抗声中轰然倒塌。
对革命的中产阶级来说,推翻政府就是一切;而对我们来说,这只是社会革命的开始。国家机器一旦瘫痪,官僚阶层一盘散沙,不知何去何从,士兵们对自己的军官失去信心。总之,资本捍卫者的整支军队一旦被击溃,我们就将开始摧毁所有使经济和政治奴役永久化的机构的伟大事业。有了自由行动的可能性,革命者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对于这个问题,只有无政府主义者给出了正确的答案:“没有政府!”其他人都说:“革命政府!”他们的分歧只在于政府的形式。一些人决定在国家或公社中建立一个由普选产生的政府;另一些人则决定实行革命专政。
革命政府!对于那些真正理解社会革命和政府含义的人来说,这两个词听起来非常奇怪。这两个词相互矛盾,相互摧毁。我们当然见过许多专制政府——所有政府的本质都是站在反动派一边反对革命,都有专制的倾向。但革命政府这样的东西却从未见过,原因在于革命——意味着用暴力摧毁既定的财产形式、摧毁种姓制度、迅速改变人们所接受的道德观念——恰恰与此相反,是对政府的否定,是“既定秩序”、保守主义、维护现有制度、否定自由首创精神和个人行动的代名词。然而,我们不断听到有人谈论这只白色的乌鸫,仿佛“革命政府”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就像皇室、帝国和教皇一样普通,为所有人所熟知!
所谓的中产阶级革命家宣扬这种思想并不奇怪。我们很清楚他们对革命的理解。他们所理解的革命是加强他们的共和政体,让所谓的共和党人占据今天专属于保皇党人的有利可图的职位。它最多意味着政教分离,取而代之的是政教合一,将教士的货物财产收归国有,首先是为了这些货物财产的未来管理者。也许这意味着全民公决或其他政治机制。但是,革命社会主义者把自己当作这种思想的使徒,这只能用两种情况中的一种来解释。要么是他们从文学作品中,尤其是从为迎合中产阶级思想而编写的历史中,不知不觉地受到了偏见的熏陶;要么是他们并不真正渴望这场他们一直挂在嘴边的革命。他们只满足于对现有体制进行简单的修补,只要他们能为自己确保权力,而让未来来决定他们应该做些什么来满足被称为“人民”的“野兽”。他们只是为了取而代之而与当代的统治者作对。我们不想与这些人争论。因此,我们只与那些真诚地自欺欺人的人交谈。
让我们从所倡导的《革命政府》的第一种形式——民选政府开始。
我们假设王权刚刚被推翻,资本捍卫者的军队被击溃;到处都在发酵,到处都在讨论公共事务,到处都在渴望前进。新的思想出现了,人们意识到了重大变革的必要性。必须采取行动,必须毫不怜悯地开始拆除工作,以便为新生活做好准备。但他们建议我们做什么呢?召集人民进行选举,立即选出一个政府,并把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主动承担的工作交给它。
这就是巴黎在1871年3月18日之后所做的事情。“一位朋友对我们说:‘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令人愉快的解脱时刻。我从拉丁区的上层房间下来,加入了那个巨大的露天俱乐部,从巴黎的一端到另一端,林荫大道上到处都是这个俱乐部的身影。每个人都在谈论公共事务;所有的个人琐事都被抛诸脑后;不再考虑买卖;所有人都感到身心俱疲,准备向未来迈进。即使是中产阶级,也被这股热情所感染,欣喜地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他们说:‘如果有必要进行社会革命,那就革命吧!’他们又说:‘如果有必要进行社会革命,那就革命吧!把所有东西都集中起来,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革命的所有要素都在那里,只需要让它们开始工作。当我晚上回到住处时,我对自己说:‘人性终究是多么美好啊!但没有人知道它,它一直被人诽谤。’接着是选举,公社成员被任命,然后,奉献的热情和行动的渴望一点一点地熄灭了。每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的老本行,对自己说:‘现在我们有一个诚实的政府,让它为我们行动吧。’”后来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知道。
人民没有为自己采取行动,没有勇往直前,没有朝着事物的方向前进,而是把主动权交给了他们的长官。这是选举的必然结果的第一个后果。现在,让我们看看这些得到了所有人信任的州长们都做了什么。
从未有过比1871年3月的选举更自由的选举。公社的反对者自己也承认这一点。广大选民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让最优秀的人、未来的人、真正的革命者掌权。他们做到了。所有著名的革命家都以巨大的多数票当选;雅各宾派、布朗基主义者、国际主义者,所有三个革命派都在公社委员会中有代表。任何选举都不可能产生一个更好的政府。
但结果如何呢?这些热血沸腾的革命者、改革者被关在市政厅里,被要求按照以往政府制定的形式行事,他们发现自己能力不足,毫无生气。尽管他们有良好的意愿和勇气,但他们甚至不知道如何组织巴黎保卫战。当然,人们现在把责任归咎于人,归咎于个人;但造成失败的原因并不在于人,而在于制度。
事实上,普选权在相当自由的情况下,充其量只能产生一个代表当时人民大众所持意见平均值的议会。而这个平均值在革命爆发时对要完成的工作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根本不知道他们应该如何去做。啊,如果全国人民和公社的大多数人能够在运动之前就明白,一旦政府被推翻,需要做什么!如果椅子上的乌托邦者的这个梦想能够实现,我们就不会有血腥的革命了。大部分国民的意愿一旦表达出来,其他人就会欣然顺从。但事情并非如此。革命早在达成普遍共识之前就爆发了,而那些对第二天应该做什么有清晰认识的人只是极少数。广大人民还只是对他们希望实现的目标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却不知道如何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对前进的方向也没有多少信心。只有在变革开始之后,才能找到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才能明确变革的方向。它将是革命本身的产物,是人民行动的产物,否则它将一事无成,因为少数人的大脑绝对无法找到只有从人民生活中才能找到的解决办法。
这就是普选产生的机构所反映的情况,即使它没有一般代议制政府所固有的恶习。代表时代革命思想的少数人被淹没在过去的革命流派和现有秩序之中。这些人在人民中间,特别是在革命时期,播撒他们的思想,让群众运动起来,摧毁过去的制度,是非常必要的,但他们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大厅里,徒劳地讨论如何从温和派那里夺取让步,如何转化他们的敌人,而实际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们接受新思想——那就是把它付诸实施。政府变成了一个具有中产阶级议会所有恶习的议会。它远非一个“革命”政府,而是革命的最大障碍,最后,人民发现自己不得不把它赶走,把那些昨天还被他们认为是他们的选民的人赶走。
但要做到这一点并非易事。新政府匆忙组织新的行政机构,以扩大其统治范围并使自己得到服从,它不会轻易放弃。它妒忌自己的权力还在,就像一个还没有来得及衰老的机构一样,以全部精力紧紧抓住权力不放。它决定以武力对抗武力,那么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将其赶下台,那就是拿起武器,发动另一场革命,将人民寄予厚望的那些人赶下台。
在这里,你看到的是革命的自我分裂!在耽误了宝贵的时间之后,它现在又在新政府的朋友和那些认为必须解散新政府的人之间的内讧中失去了力量。而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人们不明白,新的生活需要新的形式;革命不是靠固守古老的形式就能实现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人们不了解革命与政府的不相容性,不了解革命与政府无论以何种形式出现都是对另一种形式的否定,在革命之外不存在革命。
对于经常被赞颂的另一种“革命政府”形式——革命专政,情况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