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科学与无政府主义》的摘要
以自然科学的方法为无政府主义奠定科学基础，是克鲁泡特金最关心的问题，也是他最重要的成就。在这本大约同时以法文和英文出版的小册子中，他描述了无政府主义的原则与形而上学和物理学趋势的关系。由于讨论的大部分内容涉及有争议的哲学问题和普通读者不再感兴趣的作家，因此这部分内容被省略了。克鲁泡特金引用它们只是为了摧毁它们——几乎没有必要重复这场战斗。关于“行动的手段”的一章，虽然与小册子的主要论题内容关系不大，但由于其简明扼要的表述而被重印。
小册子中的一段话是其中的关键：“无政府主义是一个世界性的概念，以对所有现象的机械解释为基础，涵盖整个自然……。它的研究方法是精确自然科学……。其目的是构建一种综合哲学，将自然界的所有现象概括在一起。”
克鲁泡特金修订了原初作品，并于1913年出版，但只有法文版。修订后，有争议的材料得到了更新，但主要论题的内容却没有增加任何东西，这也是普通读者唯一感兴趣的地方。
无政府主义就像社会主义一样具有普遍性，也像所有其他社会运动一样，当然不是从科学或某个哲学流派中发展出来的。社会科学距离像物理学和化学那样精确的时代还很遥远。即使是气象学，我们也无法提前一个月甚至一周预测天气。因此，对年轻的社会科学寄予厚望是不合理的，因为社会科学所涉及的现象要比风雨复杂得多，它们对社会事件的预报也不可能有任何准确性。此外，不能忘记的是，科学研究者也是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要么是占有阶级的后裔，沉浸在本阶级的偏见中，要么就是在为政府实际服务。因此，无政府主义并非来自大学。
无政府主义与社会主义一样，也与其他所有社会运动一样，诞生于人民之中；只有当它仍然是人民的东西时，它才会继续充满生机和创造力。
在人类社会中，始终有两种趋势在交战。一方面，大众以习俗的形式发展出许多必要的制度，使社会生活成为可能——确保人与人之间的和平，解决可能出现的争端，以及在一切需要合作的事情上互相帮助。最早期的野蛮氏族、村社、猎人，以及后来中世纪自由城镇共和国的工业行会、这些城市在早期为解决相互关系而制定的国际法的雏形，还有许多其他制度，都不是由立法者，而是由人民的创造力发展起来的。
在任何时候，巫师、先知、祭司和军事组织的首领也都会出现，他们都在努力建立和加强自己对人民的权威。他们互相支持，结成联盟，以便统治人民，使他们臣服，迫使他们为主人工作。
无政府主义显然是第一种趋势的代表，即人民自己的创造力和建设性力量的代表，他们的目标是发展普通法制度，以保护他们免受少数权力追求者的侵害。现在，无政府主义以现代科学和技术为基础，通过同样的人民创造力和建设性活动，试图发展能够确保社会自由发展的制度。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无政府主义者和政府主义者在所有历史时期都存在过。
同样，制度——即使是那些以确保平等、和平和互助为目标而建立的制度——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变得僵化，失去其原初意义，被少数统治者所控制，最终成为个人进一步发展的制约因素。于是，人们就会起来反对这些制度。但是，当这些不满者中的一些人试图摆脱旧制度——种姓制度、公社制度或行会制度——的枷锁时，他们只是为了自己能够超越其他人，并以牺牲其他人的利益为代价来发财致富；而另一些人则旨在从所有人的利益出发来修改这些制度，尤其是为了摆脱固定在社会上的权威。所有真正严肃的改革者，无论是政治改革者、宗教改革者还是经济改革者，都属于这一类。在他们中间，总是有这样一些人，他们不等待所有同胞，甚至大多数同胞都抱有同样的观点，而是在可能的情况下群策群力，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单枪匹马，在反对压迫的斗争中不断前进。这些人就是革命者，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会遇到他们。
但是，革命者本身一般有两种不同的表现形式。他们中的一些人奋起反抗既有的权力，不是要废除它，而是要把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些改革者试图建立一个新的权力机构来取代已经成为压迫性的权力机构，他们承诺，如果他们行使权力，将以人民的利益为重，并永远代表人民自己。然而，通过这种方式，罗马帝国建立了“沙皇 (Cxsars) ”的权威，教会的权力在罗马帝国灭亡后的头几个世纪中不断上升，而独裁者的暴政则在中世纪公社衰落时逐渐发展起来。同样，在封建社会末期，国王和沙皇也利用这一趋势建立了自己的权力。“为人民服务”的皇帝的信仰，即“沙皇主义 (Cxsarism) ”，至今仍未消亡。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趋势也在不断显现。从古希腊开始，任何时代都有一些人和民众运动，他们的目标不是用一个政府取代另一个政府，而是彻底废除权力。他们宣称个人和人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并努力使人民机构摆脱外来的有害力量，以便人民不受阻碍的创造才能能够按照新的要求重塑这些机构。在古希腊共和国的历史上，特别是在中世纪的联邦历史上，我们发现了无数这种斗争的例子。因此，在这个意义上，改革者和革命者中始终存在着无政府主义者。
在过去的时代，甚至出现过后一种（无政府主义）性质的伟大民众运动。成千上万的人奋起反抗权威——权威的工具、法庭和法律——并宣布人的权利至高无上。这些运动的倡导者摒弃一切成文法，努力建立一个以平等和劳动为基础、以每个人凭良心治理自己为基础的新社会。基督教反对罗马法律、罗马政府和罗马道德（或者说罗马不道德）的运动始于奥古斯都统治时期的犹太地区，在这场运动中，无疑存在着许多本质上属于无政府主义的东西。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退化成了一场教会运动，以古代希伯来教会和罗马帝国本身为蓝本，扼杀了无政府主义的萌芽，采用了罗马政府的形式，并逐渐成为政府权力、奴役和压迫的主要堡垒。
同样，在再洗礼派运动（它真正奠定了宗教改革的基础）中，也有相当多的无政府主义因素。但是，在路德的领导下，一些改革者与王公们联合起来反对起义的农民，这就扼杀了这一运动。在荷兰和德国对农民进行了大规模屠杀之后，这一运动就消亡了。于是，温和的改革者逐渐堕落为今天以新教徒之名存在的良心与政府之间的妥协者。
无政府主义因此，概括地说，它起源于人民的建设性和创造性活动，过去所有的社区生活机构都是通过这种活动发展起来的；它还起源于一种抗议——对强加于这些机构的外来力量的反抗；这种抗议的目的是给人民的创造性活动以新的空间，使其能够以新的活力建立必要的机构。
在我们这个时代，无政府主义产生于同样的批判性和革命性的抗议，这种抗议呼唤着社会主义的诞生。只不过，有些社会主义者在否定了资本和以剥削劳动为基础的社会组织之后，就没有再进一步了。他们没有谴责我们认为构成资本主要堡垒的东西，即政府及其主要支持：中央集权、法律（总是由少数人为了少数人的利益而制定）和法院（主要为维护权威和资本而设立）。
无政府主义并没有将这些机构排除在批判之外。它不仅攻击资本，还攻击资本主义权力的主要来源：法律、权威和国家。
但是，尽管无政府主义像所有其他革命运动一样，诞生于人民之中，诞生于现实生活的斗争之中，而不是诞生于哲学家的工作室之中，但了解它在目前流行的各种科学和哲学思潮中占据何种地位同样重要：换句话说，它属于哪个法哲学流派，与哪种现存的科学倾向最有亲和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