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善恶观念存在于人类本身。无论人的智力发展到何种程度，无论他的观念如何被偏见和个人利益所掩盖，他都会把对他所生活的社会有益的东西视为善，把对社会有害的东西视为恶。

然而，这种概念往往是如此模糊，以至于几乎无法将其与感觉区分开来。这种概念从何而来？有千千万万的人从未思考过人类。他们大多只知道氏族或家庭，很少知道国家，更少知道人类。尽管他们有着狭隘、自私的利益，但他们怎么会认为对人类有益的东西是好的，甚至会对自己的宗族产生一种团结的感觉呢？

这一事实一直困扰着思想家们，现在依然如此。我们将依次阐述我们对这一问题的看法。但我们要顺便指出的是，尽管对这一事实的解释可能各不相同，但事实本身仍然是无可争辩的。如果我们的解释不是真实的，或者不完整，那么事实及其对人类的影响仍然存在。我们也许无法完全解释行星绕太阳公转的起源，但行星还是在公转，其中一颗行星带着我们在太空中公转。

我们已经谈到了宗教方面的解释。神学家说，如果人能够区分善恶，那么是上帝给了他这种启示。是有益还是有害，他无权过问；他必须服从造物主的命令。我们不会停留在这种解释上，因为这是野蛮人无知和恐惧的结果。我们继续。

还有人试图用法律来解释这一事实。一定是法律让人类产生了正义与非正义、对与错的意识。我们的读者可以自己判断这种解释。他们知道，法律只是利用了人的社会情感，在人所接受的道德戒律中加入了各种对剥削少数人有用的规定，而人的本性却拒绝服从这些规定。法律扭曲了正义感，而不是发展正义感。让我们再次继续。

我们也不要停下来听功利主义者的解释。他们认为，人的道德行为是出于自身利益，却忘记了人与整个种族休戚与共的情感。功利主义者的解释有一定的道理。但这并不是真理的全部。因此，让我们更进一步。

我们之所以能够猜测到道德情感的起源，部分原因还是要归功于十八世纪的思想家们。

亚当·斯密在《道德情操论》这部因宗教偏见而沉睡不醒、甚至在反宗教思想家中也鲜为人知的优秀著作中，指出了道德情操的真正起源。他没有在神秘的宗教情感中寻找道德情感，而是在同情的情感中找到了道德情感。

你看到了一个男人殴打着一个孩子。你知道被打的孩子很痛苦。你的想象力会让你自己去承受孩子所遭受的痛苦；或许是孩子的眼泪、孩子痛苦的小脸告诉了你。如果你不是懦夫，你就会冲向打孩子的野蛮人，把孩子从他手中救出来。

这个例子本身就能解释几乎所有的道德情感。你的想象力越丰富，你就越能想象出任何生命在遭受痛苦时的感受，你的道德感也就越强烈和细腻。你越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越能感受到他人所遭受的痛苦、侮辱和不公正，就越能促使你采取行动，阻止痛苦、侮辱或不公正的发生。环境、周围的人或你自己的思想和想象力越强烈，你就越习惯于按照自己的思想和想象力的要求去做，道德情感就越会在你心中滋长，并成为习惯。

这就是亚当·斯密用大量实例阐述的内容。亚当·斯密年轻时就写下了这本远胜于他晚年的政治经济学著作。他摆脱了宗教偏见，从人性的物理事实中寻求道德的解释，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世纪以来，官方和非官方的神学偏见将这本论文列入黑名单。

亚当·斯密唯一的错误在于，他没有认识到，这种处于习惯阶段的同情心在动物和人之间同样存在。

团结互助是生活在社会中的所有动物的主要特征。鹰吞食麻雀，狼吞食旱獭。但是，鹰和狼在捕食时分别互相帮助，麻雀和旱獭则互相团结，共同对付猛兽和猛禽，以至于只有非常笨拙的麻雀和旱獭才会被抓住。在所有动物社会中，团结都是一种自然法则，其重要性远远超过生存斗争，统治阶级用一切可能最有利于使我们窒息的方式来歌颂生存斗争的美德。

当我们研究动物世界，并试图为自己解释每个生物为生存而与不利环境和敌人进行的斗争时，我们会意识到，团结和平等的原则在动物社会中发展得越好，并成为动物社会的习惯，动物社会就越有可能在与困难和敌人的斗争中生存下来并取得胜利。每个社会成员对自己与其他社会成员的团结互助的感受越强烈，他们身上的两种品质就会发展得越彻底，而这两种品质正是一切进步的主要因素：一方面是勇气，另一方面是自由的个人主动性。相反，任何动物社会或小动物群体越是失去这种团结的感觉——这种感觉可能是由于特别稀缺或特别丰富的结果——进步的另外两个要素，即勇气和个人的主动性，就越是减少。最后，这两个要素消失了，社会也就衰败了，在敌人面前沉沦了。没有互信，就不可能有斗争；没有勇气，没有主动性，没有团结，也就没有胜利！失败是必然的。

我们可以用大量的例子来证明，在动物世界和人类世界，互助法则是如何成为进步的法则，互助以及由此产生的勇气和个人主动性又是如何确保最有能力实行互助的物种取得胜利。

现在让我们想象一下，自地球上出现最初的动物生命以来，这种团结互助的情感经历了千百万个时代。让我们想象一下，这种情感是如何一点一点地变成一种习惯，并通过遗传从最简单的微观生物传给它的后代——昆虫、鸟类、爬行动物、哺乳动物、人类——我们就会理解道德情感的起源，它对动物来说就像食物或消化食物的器官一样，是一种必需品。

如果不往前追溯，不说复杂的动物是从极其简单的小生命群中产生的，这里就是道德情感的起源。为了把这个大问题压缩在几页纸的篇幅内，我们不得不说得非常简短，但已经说得足够多了，足以说明这并不神秘，也不感伤。如果没有个体与物种之间的这种团结，动物王国就永远不会发展，也不会达到今天的完美境界。地球上最先进的生物仍将是那些在水中游动、在显微镜下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斑点之一。这也会存在吗？因为最早的细胞聚集本身不就是在斗争中联合的一个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