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版序言
本书首次出版至今已有14年。从那时起,日本发生了一些与“茧居族”有关的渐变。下面,我将总结这十四年间发生的一些最重要的变化。
目前,人们对社交退缩的问题的认识比本书首次出版时要深刻得多。尽管如此,对于许多需要求助者来说,治疗和支持仍然不足。“茧居族”这个词现在已家喻户晓,并在普通对话中使用。不仅在日本如此,在国际上也是如此。2010年,“茧居族”一词出现在《牛津英语词典》中,这证明该词已在日本境外传播并日益为人们所熟知;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该定义错误地将家里蹲描述为日本特有的问题。
目前,日本约有70万茧居族。这是最新调查中的数字。2010年2月,日本内阁府对5000名15岁至39岁的人进行了调查。根据调查结果,内阁府估计全国有69.6万名年轻茧居族的人在家中处于家里蹲状态超过六个月。这是调查的结果,但很难相信所有受访者都准确作答,因为与家里蹲有关的羞耻感太多了。因此,我认为我在其他地方提出的数字——日本有100万人处于家里蹲状态——可能仍然是准确的。
2000年初发生的两起事件引起了人们对“家里蹲”问题的极大关注。第一起事件发生在2000年1月,新潟县柏崎市一名三十七岁的茧居族男子将一名被发现时年仅十九岁的女孩囚禁在自己的房间里长达九年之久。另一起事件发生在5月,一名17岁的男子在佐贺县劫持了一辆公共汽车。据报道,这两名年轻人都有家里蹲的前科,因此媒体开始谈论茧居族,仿佛他们是潜在罪犯的危险后备军。
当然,这反映的是一种严重的误解。家里蹲是一种反社会状态,但实施反社会行为的茧居族所占比例极小。目前还没有准确的统计数据,但自那两次事件以来,还没有发生过涉及茧居族的重大事件。如果说我国真的有100万茧居族人口,那么这就意味着,走上犯罪道路的比例其实小得惊人。
针对这两起事件,厚生劳动省成立了“地方一级保护心理健康活动干预研究小组”,并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于2001年3月发表在《地方一级保护心理健康活动指南,特别是针对十几二十岁人群中的"社交退缩"》(Jū·dai, ni·jū·dai o chūshin to shita “shakai hikikomori” o meguru chiiki seishin hoken katsudō no gaidorain)的初稿中。
这些准则已分发给全国各地的心理和治疗中心,以便它们能够帮助那些需要谈论家里蹲者。此外,越来越多的城市开始关注这一问题,并为茧居族提供咨询中心。札幌、横滨和神户等大城市与民间非营利组织合作,以公私混合模式启动了支持服务。
2003年,NHK(日本放送协会)开始了为期一年的“茧居族 支持运动”。它创建了一个提供支持的网页,并制作了许多有关茧居族的特别节目。同年,厚生劳动省公布了其指导方针的最终版本。
媒体对“茧居族”问题的高度关注为之后不久出现的另一个新情况——2004年媒体对“尼特族”问题的高度关注——铺平了道路。“NEET”一词起源于英国,是 “Not in Education, Employment, or Training”的缩写,用来形容那些没有从事任何一项工作的年轻人。这个词是作为谈论和支持青年男女就业的一种方式而出现的,但提出这个词的人可能无法预料到,“NEET”会表示与“茧居族”如此相似的一群人。因此,日本人仍然经常把 NEET 和 茧居族 混为一谈。
最近,我越来越关注社交退缩问题是如何与其他社会问题联系在一起的,这些问题包括逃学、从一份工作跳到另一份工作的兼职工作者(日语称为“飞特族”)的盛行,以及尼特族的大量存在。所有这些问题都是相互关联、相互影响的。正因为如此,我建议我们开始以一种更全面的方式来思考这些问题,使用我称之为“非社会行为谱系”(hishakaisei supekutoramu)的概念。如果我们用这种更广阔的视角来看待这些问题,那么我们就有可能了解如何提供更全面的支持,包括医疗帮助、公共支持和就业援助。
随着对“家里蹲”研究的深入,人们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家里蹲”并不仅仅是日本独有的问题。例如,“家里蹲”在韩国和在日本一样,已经成为一个社会问题。根据韩国精神科医生的统计,韩国大约有30万茧居族。
日本的情况与韩国最大的不同在于,人们指出网络游戏成瘾是韩国家里蹲的一个主要原因。韩国实行征兵制度,要求青年男子在军队中度过部分青春时光。尽管韩国实行义务兵役制,但仍存在家里蹲问题,这表明斯巴达式的干预政策无法有效治疗家里蹲。
2006年,迈克尔·泽兰齐格(Michael Zielenziger)的著作《遮光蔽日:日本如何创造了自己失落的一代》(Shutting out the Sun)出版。这本书也被翻译成日文,其重要性在于它是第一本向英语世界介绍茧居族生活的重要著作;然而,他认为这些家里蹲的茧居族源于日本社会的病态,这只是一个误解。如果家里蹲不是日本独有的问题,那么它就不可能源于日本人的某种病态特征。与家庭性质和年轻人如何面对社会有关的解释似乎更为可信。以下是我对这些问题的一些看法。
社交退缩问题与青年无家可归问题一样,都是青年无法参与社会的问题。这个问题在世界各地、每个国家都存在;然而,在与父母同住的青少年比例较高的地区,“社交退缩”有增加的趋势,而在与父母同住的青少年比例较低的地区,无家可归的青少年人数有增加的趋势。
如果研究一下发达国家中父母与子女同居的比例,就会发现除了日本和韩国之外,意大利和西班牙的同居率都超过了70%。意大利是欧盟中开始将家里蹲作为一个社会问题来处理的国家。我听西班牙的研究人员说,那里也有类似的问题(1)。根据美国司法部青少年司法和犯罪预防办公室2002年的一份报告,美国有160多万无家可归和离家出走的青少年,这个数字已经臭名昭著。换句话说,在美国和英国这样的国家,无法整合融入社会的青少年的归宿不是家庭,而是街头。
我们争论哪个社会的病态程度更深——是产生大量茧居族的社会,还是产生大量无家可归青年的社会——又有多少意义呢?如果我们热衷于谈论例如“社会病态”,而不是简单地谈论“日本独有的病态”,那么分析不同国家的病态模式并将其并列研究,可能会更有意义。
2009年,日本厚生劳动省成立了另一个研究小组,对家里蹲进行了更多调查,我作为成员之一参加了调查。我们的调查结果以《茧居族的评估和支持指南》(Hikikomori no hyōka, shien ni kansuru gaidorain)为题发表。这份调查报告指出,家里蹲中的人可能被诊断患有某种心理障碍,但我对这份报告持批评态度。原因在于,大多数接受临床治疗的心理症状似乎都是伴随家里蹲状态出现的继发性症状;然而,这份报告指出家里蹲与发育问题之间的关系却意义重大。这让我意识到,在我亲自治疗的病人中,大约每十个成年病人中就有一个存在发育问题。
我注意到的一件事是,茧居族的年龄似乎越来越大。根据调查,茧居族的平均年龄现已达到32.6岁。究其原因,似乎在于长期家里蹲超过20年的极端案例以及在找到工作后出现的家里蹲案例数量的增加。
2009财政年度,厚生劳动省制定了一项应对家里蹲(茧居族大作水神治病)的计划,并开始着手在地方一级建立支持茧居族的中心,这些中心将专门致力于解决家里蹲的问题,并将成为第一道防线。每个都道府县和某些指定城市都设立了这些中心。2011财政年度,该部还启动了一项以走进家庭为中心的外联式计划。本届政府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政府和市政当局努力提供资源,在此过程中与民间支持组织和非营利组织合作,为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构建一个高质量的支持网络。
家里蹲问题已经变得非常普遍和复杂,单靠医疗手段很难遏制它。解决办法不能只来自精神病学领域。最好的办法是让不同领域的专家也参与进来。至少,我们将需要得到教育、心理、医学、福利、职业咨询和人生规划等领域专家的合作。我希望通过他们的合作,我们能够开展多层次、多形式的活动,为茧居族及其康复提供支持。
2012年3月